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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艰万难为舌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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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5 11: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酸甜苦辣忆舌耕之2


   张长兴




   


朝为田舍郎,暮登大学堂。加上美丽的校园,德高望重的老师,完善的设施,衣食无忧的日子,对乡下苦孩子而言,实在是过上天堂生活。


为回报党,回报社会,我决心刻苦攻读,将来成为合格的好园丁,还要苦斗文场作作家。


我是海绵,孜孜不停吸取知识的海水。但当时的中国革命、世界革命、“反修防修作革命接班人”的阶级斗争高于一切的大气候,却在死死拉我退出知识的殿堂;而且是毫不犹豫的退出,奔向社会的斗争天地去“脱胎换骨”。


我当时也非没有思考过,但“斗私批修一闪念”,马上斩断邪念——必须全心全意听党话,否则成“反动学生”开除回家成坏分子死路一条;毛主席和共产党培养我上大学,恩重如山,我的一切当时党的,一定要跟党走!


我们下乡多劳动多啊!每星期一个下午校内劳动;下乡到花县一个月的秋收劳动;还有这里作那里下乡的。最大的折腾是大三时长达13个月即一年又一月的、往广州郊区九佛的下乡作工作队员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那和贫下中农“三同”,睡牛栏,不准吃鱼吃肉的苦日子,人马上瘦了10斤,难熬啊!回来时是大四,却又碰上阿弥陀佛的内乱10年的浩劫。接着是推迟一年的分配!所以,我的本科4年,非读书时间占了起码一年4个月,读书时间不到一半。


我心里明白,那不尽的斗争与运动,以及漫长的下乡劳动,对我的将来任教,没有多大作用——我孩提其就死去活来的劳动,只有苦痛而没有升华;只有文化的殿堂才能让我达光辉彼岸。故我在政治中虽拼力紧跟但总比同窗慢半拍,我在班上曾获考试头名,科任老师累累表扬我;但包括姓严的班主任在内的舆论没人表扬我,他还严肃教诫我警惕“只专不红”,批判我“离群寡居”……


与就是在此事的非常年轻的20出头,我如矢志入戒的和尚——绝不能吃政治饭,绝不能做官,只能是青灯古佛般的教书读书写作!但为了饭碗活命成家养父母,表面上、行动上必须听党话——时时、处处!!!


有过了许多年后,年迈老父还为我没能好好读完大学四年而叹息!


每每想起当年之蹉跎岁月,我仍在夕阳下嘘嘘哀叹而痛定思痛也!


我想,如果不是家学渊源,不是我自幼苦读,不是我在文革武斗时私自读书,不是工作后始终嗜书如命;单凭大学那不到2年的学习,我肯定是混日子拿工作度日的教书匠与芸芸众生;何来今日之鄙人哉?


好容易熬到毕业时间,该与学子拥抱了吧?但文革天下大乱,党中央只能决定推迟分配工作;很容易熬了一年,该去学校了吧?万万想不到我们还是“旧学校出来的知识分子的臭老九”,属“挖社会主义墙脚”另类,又被发配广州军区农场种地|“脱胎换骨”改造,重新做人!


19688月中旬的酷夏,当我到达天苍苍野茫茫,眼前是茅草房的潼湖,举目无亲,分外寂寞无奈。当时领导还说是一辈子在这里扎根的了,一辈子啊!眺望苍天还见与尽头;老九命苦,何时出头当园丁?再而思之,出身贫苦,几岁即劳动;稍大,干大人的苦力活;到了最高学府的大学,还说劳动劳动的;大学毕业,还说上山下乡的永久劳动……


每当潼湖搏命之余,踯躅草棚前,寂寥荒草地,总会哀叹——


难道我上辈子是大官大地主大吸血鬼吗?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是不尽的劳动折磨呢?


我自孩提时立志的园丁梦,到底在哪里?难道只是在缥缈的梦中吗?


苦海茫茫,何处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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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 12:50 | 只看该作者
天安门的红太阳
     

    上北京,到天安门,见伟大领袖毛主席,这在中国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是一个人的荣耀、资本、价值;不仅本人光荣,连亲友也平添几分光彩。
    公元1966年8月底,我作为第一批上北京的红卫兵,当然十分荣耀!到了北京,住在展览馆,我便见到门外北京红卫兵的大标语——“革命的进来,游山玩水的滚蛋!”这,顿间打准了我的痛处。革命——见毛主席,取经,当然要的;但游北京名胜,也是梦寐以求的事。游山玩水,也可以培养爱国情怀呀!
    十分遗憾,红太阳没有出来接见我们;要多住几天游山玩水,接待站又规定了天数!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到上海、南京、杭州,其间虽不时有跟着开大批判会,喊几声“打倒”之类的造反行动,但总目标还是游山玩水!人家说“文革”荒废学业,没错;但对中文系的学生而言,全国大“串联”,也的确开了眼界。待走了神州许多名胜之后,我发觉视野完全不同,写起文章来别有气派。的确未白花人民血汗钱!
    华东游毕,谁也不愿回去。我、郑庭镇、欧田戴这几个华师生,还有广州中医学院的两位女“红五类”,共一“战斗队”,大家一致决定,打回北京去!因为,我们虽然到过北京,但还未见到毛主席。毛主席的红卫兵,要求到北京去见自己的红司令,让红太阳光辉照照我这样的红卫兵,这,完全是革命行动!到了北京,他们几个不知被分到什么接待站;我与田戴则十分幸福——分到北京大学住宿,到“文化大革命”的“起搏机”中心部分来了。
    我们是国庆前夕到的,紧接着是参加游行的程序。我要见毛主席了!我是班上的第一批!我是家里的第一个!我是村里的第一个!一个乡下穷孩子,能读上大学,又免费上北京,还得红太阳接见!此情此景,我相信神州大地上的每一位,得到如此境遇时,谁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谁不三呼万岁、万万岁呢?我们是多么激动,是多么亢奋!我们不思吃,不思睡,根本静不下来,坐不下来;只想唱,只想喊,只想跳跃……
   在这有限篇幅里,我略去从准备到天安门前的从前一天傍晚到第二天上午(十月一日)的紧张而漫长的一段,只如实描述亲见红太阳的至死难忘怀的美好镜头——
    我们先是在东长安街静听林彪的国庆讲话。林副主席的声音便是毛主席的声音。到处人山人海,到处一片肃静,我们要弄清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要按毛主席指示把文化革命搞得更好。
林彪的报告,新在提出了两条路线,提出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一新名词。我想:“既然是路线,肯定是从上到下的一大帮人。看来阻力不小。但是,为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一往无前!”
    游行开始了,前面开始蠕动了,人山人海开始沸腾了。见毛主席——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也快到了!大地欢喧,我的心也在剧烈地跳动。多少次做梦,到北京见毛主席;但梦总是梦,从不敢奢望变成现实。但是,今天,毛主席的一挥手,一句话,我们便不花分文,雄赳赳,气昂昂,以“革命小将”身份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同时有机会游览北京名胜,领略帝王家的气派,这又何等幸福!
    轮到我们前进了!前面慢了,我们嫌慢;前面快了,我们不顾一切向前冲!一到天安门城下,灿烂的太阳挂在天空,但城楼上的红太阳却刚好进里面休息。未见到毛主席,便失却来北京的意义!这时未能见到毛主席,说不定今生再无机会了。尽管守在路边的警卫战士大声喝令我们“不准停步,赶快过去”,但是——
    即使天塌下来,我们也要见毛主席!
    敬爱的毛主席,红卫兵战士想念您!谁反对我们停下来见毛主席,我们决不答应!
    我们停下来了,谁也阻挡不了!“我们要见毛主席!”“我们要见毛主席!”也不知是谁在领,我们一浪高一浪呼喊,呼声直冲云霄,喊声地动山摇……
   红司令最理解他的战士。没多久,红太阳便升起在天安门城楼上!本来,隔那么远,我们很难看清。只是由于平日在电影、报刊中熟悉毛主席了,他的高大形象总屹立在眼前。这时,我见到的毛主席,可是清清楚楚的满脸笑容,红光满面,在向我们挥动有力的巨手!待我们在这一历史镜头定格于脑海之后,在身边的警戒战士催“快过去”时,我才注意到目光炯炯的林副主席;春风得意的江青同志;矮矮胖胖的陈伯达同志;有点弓着背,脸上无奈,已犯了重大路线错误的刘少奇“同志” ……
    一九六六年十月一日的天安门广场,风展红旗如画。那铺天盖地的红,不见头,不见尾,无止境。天上的太阳红彤彤,天安门的太阳,不似太阳,更胜太阳。地上的太阳则是人们的意念,是指引大家战天斗地的生命力与原动力。天上的太阳无法透亮我们的内心,地上的太阳却让我们心头红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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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 12:51 | 只看该作者
在文革中,毛主席接见了上千万红卫兵,上千万红卫兵起码能影响上亿人;解放以来,毛主席又不知接见了多少人,那一大批人中亦能影响千千万万人。最主要的是,毛主席的共产党让占大多数人口的工人、贫下中农作主人;而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则分了土地。上面的占中国人绝大多数者,既然得了毛主席的恩,便要报,因此——
   假如红太阳要我们去砸外国驻华大使馆及领事馆,我们肯定会如义和团,在一夜之间把它们砸个稀巴烂,插上毛泽东革命大旗!
    假如红太阳一声令下,让铺天盖地的我们,向头号敌人“苏修”进攻,“解放苏联人民”;那么,我们会拼死猛冲,漫长的中苏边境线上,会全面燃起战火!
   假如红太阳一声令下,让铺天盖地的红卫兵、红后代,去解放处于“水深火热”的、占世界三分之二的被压迫人民;那么,我们会冲过深圳,冲过中缅、中泰、中老、中印等边界,有枪的拿着枪,没枪的,要么大刀,要么长矛,要么锄头,要么扁担,乃至打狗棍,一下子闯了过去。既然如此,那么波尔布特、金正日、卡斯特罗,乃至萨达姆、卡扎菲等等举世闻名的独裁者就是我们的最好战友,一切民主国家就是我们的天敌,科学、民主、法治、人权就是毒蛇猛兽!……        
     好在地上的红太阳头脑还清醒,接着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上面的“假设”并不存在。要不这种十字军式的侵略,东西南北,都是中国人的坟墓。也许对东南的许多小国能占领至今,那等于又给贫困的中国背上沉重的包袱,把那些“小弟弟”的衣、食、住、行包起来……
     文革已过去50多年,至今影响了几代人,影响力中国大陆。是正是反,值得反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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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1 12:52 | 只看该作者
(张氏文化)主编长兴:
附录二

(张氏文化)主编长兴:
   亡命广州城 (旧事纪实39)

    1967年春夏之交,广州大武斗来了!
    两派势不两立,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哪派的头儿都要做“南天王”;加上江青的“文攻武卫”,血雨腥风自不可避免矣!且看,炮声不断,武斗连连,天天传死人,大示威,……胆小的女同学吓哭了!
    反正我不是当官的料,反正我讨厌政治,反正我讨厌争权夺利。游山玩水,喊喊口号,开开会,写几篇“声讨”与“拥护”,如此之“忠于毛主席”,当然可以;若是不明不白送掉年青的生命!抛下父母亲人,不是逆了上帝安排吗?不干!
   往广州大街小巷一跑,好吓人!走没多远便可见树上、电线杆上吊着的狰狞的死尸,或是躺在路边的,胸部被人扎了一刀又一刀的死佬!
    逃,赶快逃!逃回兴宁老家!但是,买车票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与几个回梅县地区的老乡合作,大家互相关照,轮流排队。足足排了两天一夜!才买到一张回兴宁的“救命符”!在1967年夏天的广州越秀南站买票的朋友啊,你们记不记得:离我们仅几十公尺地方,不是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死尸吗?
   “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说这是“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请问,那些死去的千千万万,有几个“敌人”?难道我们亡命广州,也是“锻炼”吗?
    我一到家,父母欣喜异常:“回来了就好,免得我们天天担心!”我老母亲更是动情:“如果你在广州死了,我便不活了!只是不知怎样的死法才快捷——投塘、上吊、吃农药?”
   
    第二年夏,我到潼湖四十二军基地锻炼。一位教导员告诉我,正是他带人处理广州城的死尸的。我问:“哪些是坏人吗?”
   “坏个屁!还不是给人乱杀死的!”他气忿地说……
    生命宝贵,为捍卫真理,值得;若为愚忠送命,可得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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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8 11:52 | 只看该作者
(张氏文化)主编长兴:
附录三


雨 夜 惊 魂(旧事纪实46)

    公元一九六八年八月,盛夏暴日。“火红”年代。红色恐怖。
    我们这批“碌擦”(六七)届大学毕业生,先是“毛主席的红卫兵”,火了一把;没两下却是一钱不值的“臭老九”——“从旧学校出来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然后在一片臭骂声中,于八月十六日被军车拉到茫无边际、到处坑坑洼洼、全是破草棚的潼湖部队农场!
屋漏又逢连夜雨。又过了六天,正当我们白天出大力流大汗,干得精疲力竭,晚上则如咸鱼般挤在草棚里各自彷徨之际,罕见的台风侵袭潼湖。我所在的大学生连的一个排与解放军的一个排合住在一个到处漏雨的草棚里。与我共铺的万子正(万里鹏)同学是大学同窗,原分属“誓不两立”的两大派。如今,却是同甘共苦同一命运的“老九”了。我们在床上坐着,躺着,吱吱扎扎着,不时唉叹着。苦读了十七年书,落到如此下场!伴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风雨轰鸣。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这里叮叮咚咚,那里嘀嘀嗒嗒,床下到处是水……
    我不禁想起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这两句,只是不够“狗胆”念出来(分明是攻击“莺歌燕舞”的“大好形势”,分明是“攻击伟大领袖关于知识分子接受再教育的最新指示”)!不一会,我放书箱处的雨漏得特大,不由得暗暗叫苦:那里是我珍藏的书呀!记得“文革”初期,焚“四旧”大火冲天,我的许多“战友”也主动把“黑书”付之一炬。只有我,中“刘修”毒太深,除死保自己的“黑货”之外,还把知己老乡的“处理品”收至箱中珍藏!东躲西藏,七转八折,如今来到这所“毛泽东思想大学校”,再不怕谁来抄家,万没料到老天竟然也来算计我。
    第二天一早,“早请示”之后,我便赶紧检视书箱。一看,并无大妨碍;我视如生命的大部大部的放在最底层的中国古典文学、现代文学及外国文学书,还完完整整!我不禁狂呼:“命根子保住了!命根子保住了!”
    “喂,讲话注意点!”解放军班长走过来了,“毛主席的红宝书才是命根子!”我马上一身冷汗,噤若寒蝉!
    接着农场清查“五?一六”分子,人人“揭阶级斗争盖子”,我一身冷汗;再后是“清理阶级队伍”,我又一身冷汗;最后农场将“反动学生”押回原籍改造,我这个在灵魂深处把封、资、修“黑货”视为“命根子”的暗藏的“反动学生”,更是冷汗淋漓!
如今回想起来,那位戴红领章、红帽徽、“阶级斗争不离口”的班长,到底是好人;要不然,他往上一汇报,马上抄我书箱,我还不马上完蛋?!(这位好班长老家在海南岛。)

    我舍命保护“四旧”,“四旧”也救了我。后来,我在粤西的高要水南深山的中学任教,于万籁俱寂之际,我挑灯与她相会;以后,我在闭塞贫困,“连狗都不愿拉屎”(我妻语)的和平县东水中学任教。冬夜北风狂号,饥肠咕咕,可有“四旧”与我为伴,就感春风吹拂,阳光灿烂。粉碎“四人帮”后,人家闹“书荒”,可我的“四旧”在书架上却是自自豪豪、堂堂正正、光光亮亮的大展示,引来了众人的 羡慕目光……
    那位海南籍的老班长啊,您如今在哪里?
    潼湖军垦农场还在否?草棚还在否?还有老战友在潼湖否?我还有机会重返否?
    即使一切都不在了,但那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二日的潼湖雨夜,仍永远定格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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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8 11:54 | 只看该作者
(张氏文化)主编长兴:
附录四

(张氏文化)主编长兴:
哪里的劳改犯

     一天,连里要我们去博罗县一个叫广合的东江边小镇搬水泥。
     那里,一条船靠在江边。我们的任务是把船上的水泥搬到岸边的汽车上。领导一声令下,我们“老九”便驯溜溜地“搏命”了。因是脏活、苦活,我们的衣服是黑溜溜的,东补西补的。有的为了“工农化”,一到广合,干脆脱去上衣,露出腊鸭般的瘦骨。斯文的眼镜,斑白的头发,胸部、背部的奇瘦,破烂的裤子,这,有阿Q的可笑,有唐吉?诃德的滑稽,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四不像”!
可笑也罢,滑稽也罢,“四不像”也罢,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了,——甚至连笑的机会也不见。 满船水泥,全要搬完。我们这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个个“雄心壮志冲云天”,扛起山一样的水泥包,咬紧牙,站稳脚,挺着腰,挪动着从船板上下来。接着便小步紧跑,向目标处冲去,谁也不做孬种……
     收工了,大家向饭堂走去。在原先的“可笑”、“滑稽”、“四不像”之上,我们的头上、脸上、胸前、背后及烂衣上,更洒上一层水泥粉!
     “这些,哪里的劳改犯?”店前店后的闲人,在看着我们这批“老九”而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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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2/8 11:55 | 只看该作者

附录五——别潼湖    返潼湖


   别了,潼湖(旧事纪实52)

    一九七O年三月底,我们到底离开潼湖了!
    潼湖近两年的生活,是我人生最难熬的一段炼狱。唯有炼狱,则最深刻;唯有最深刻,则最影响人生的信念——即使最堂皇的“理论”,也涂抹不了“老九”们斑斑血泪及其影响久远的积淀……
    且看“老九”们临别时的真实话语:“潼湖两年是没什么留恋的,而我们的生死情谊,却是珍贵的,天长地久的!”
从连队集合,到樟木头的候车,我们,一群群,一帮帮,一团团的集集散散的“老九”,没有轻快,没有欢歌,没有“表忠”,没有柔情,却不时震荡如此传统“流行曲”:
                                别夸他武器好,
                                 正义在我方……
大家当然心知肚明:正是这首歌,充分表达了我们与军方的对立情绪——不,严格说来,是对极左路线对“老九”折腾的控诉!
    别了,我们亲手搭起来的荒山下的草棚,我们亲手挖的水井!
    别了,那曾洒下我们不尽血汗的广达十余万亩的田畴。我们最美好的青春与最穷僻的土地拥抱,创造了不值几个钱的“高价米”!
    别了,潼湖的风!在炎热中,风送来清爽,却也刮来风沙、寒冷,乃致卷倒我们住居,剥夺我们的生存权……
    别了,潼湖的宝塔山!其实,宝塔宝塔,宝啊,到底何在?
    别了,潼湖泥泞而坎坷的路!
    车起动了,悲壮地呼啸前行了!
    在初春的寒风中,我们把潼湖的一切抛在后面——虽几分留恋,却又毫不留情把它抛在后面;
     在初春的寒风中,我们把眼光投向前方,投向那充满希望,却又令人迷惘不定的前方……


附 暮色苍茫探潼湖(旧事纪实53)

1999年初春的一个黄昏,我的学生、惠州王族化妆品公司总经理叶国雄先生,他驾着价值160多万元的轿车,亲自陪我寻探潼湖。
轿车一转入陈江镇,“停!”我一声令下,真让人傻了眼:1969年夏,我们去陈江公社革委会领结婚证,那里不过是小小旧旧的楼房,可如今啊,单镇政府的大门便堂其皇哉了!
车子继续驱进。跑的不是我们以前的老公路。走了好一阵,怎么不见以前华侨农场的田畴与建筑?停车一问,“早已过去了!在另一边!”路人答道。
没办法,直往潼湖部队农场总部吧。
车子一直走,走到有条小长街,居民集中所在,人家告诉我:“到了,总部到了!”我顿时傻了眼——这里是原先的师部呢,还是做仓库的楼房与女生连所在?是宝塔山,还是杨文海烈士墓下的6874之团部?
这是在哪?怎么找不到旧踪旧痕?我拿出名片,希望场部守门的战士让我进去寻访负责人;但回答是“恕不接待”!我只好东找西找,找到一位七十年代初在此工作的老职工。问起我的连队所在,他遥望南天,手指远处:“可远了,得一直往下!而且,路也不好走!”
一听他这么讲,加上天色已灰暗,叶国雄老总又有应酬,只得去了!
如今的潼湖,不见了田畴绿浪,只见东一块西一块的鱼塘;且给浙江人承包去了!面对如此陌生的潼湖,我的确无限失落,无限惆怅:“当年流了我们‘老九’那么多血汗的潼湖,到底在哪里?!”
我们当年曾火热过、辉煌过、傻里傻气过、悲壮过的万顷潼湖啊,到底在哪里?
“再过十年,同学们,你们便会懂得在潼湖锻炼的价值了!”1969年冬末春初,我们吵吵闹闹要走,一个广州军区的师级大官如是说……
岂止十年,三十多年逝去了!重游古战场,重温人生一段最苦痛的炼狱。毁灭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华夏则频临崩溃边沿。这是中华民族的灭绝文化的痛史,请问:其价值何存?其价值何在?
天苍苍,野茫茫,夕阳西下独彷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忧天的杞人,行吟泽畔屈子,在伴着我;范文正公,在启示我……
残阳已坠入西山,乌黑重重压在山峦。残阳,还在拼出几缕余晖。被浙江佬承包的鱼塘,有的干枯,有的半盈,有的还坑坑洼洼、斑斑驳驳的狰狞;全不见我们当年稻浪滚滚闪金光的气派!冷嗖嗖的风吹来,更觉空空荡荡的颤栗。远方的群山,灰濛、墨黑,让人格外沉重……
过去的既然无影无踪,就让它永远过去吧!
如果过去的沉重引不起人们的反思,总“孤藤、老树、昏鸦”式的沉重,那么,那沉重的过去,还是封闭起来好,还是死了好!
天苍苍,野茫茫,斯人独彷徨……
只有凝聚我们血汗的“潼湖军垦”纪念雕像,在屹立着,在默默无语地伴着我,在抚慰骚动的我;她在托潼湖的晚风,潼湖的流水,潼湖归鸟的啁啁,在诉说岁月的变幻,在诉说“老九”的忧伤……感慨万分的我,消魂失魄的我,拿出纸笔,特录其碑文,以慰如今尚健全的、不时百感交集的当年“老九”——

           


潼 湖 军 垦

潼湖横跨惠州、东莞两市,原为“春夏一片汪洋,秋冬荒草茫茫”的季节湖。公元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七零年,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四十二军奉命先后组织第一二八师、一二四师、一二五师、一四二师、军直属团队和在潼湖锻炼的数千名大学生,“三战潼湖”。在惠州、东莞各级政府和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下,把沉睡千年的潼湖草滩建设成为大型生产基地。建场二十五年来,在基地工作的广大官兵职工家属和人民群众,艰苦创业,开拓进取,团结协作,无私奉献,为基地建设发展作出了巨大努力,并为部队和社会提供了大批农副产品。为弘扬基地创业者和建设者的功绩,激励后人发扬潼湖精神,把基地建得更加美好,特建这座“潼湖军垦”雕像,以志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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