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兴宁· 春天的味道》

蓝月心

《印象兴宁· 春天的味道》

       陈彦儒

　　晨起锻炼，凌晨雾气有点大。走在南屏濂泉洞的路上，忽然想到今天是腊月二十，距离春节不远了，但是在这个十面“霾”伏的节前，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春天的味道。提起春天的味道，一刹那间思绪如同泉涌，儿时的新年往事纷至沓来涌上脑海。
　　最难忘的春天的味道缭绕在老家的灶台上。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从年头忙到年尾的奶奶开始揉面蒸年糕、萝卜糕，腊月底天气冰冷，但奶奶常常忙得鼻翼冒汗。年糕到处都有，兴宁乡下的萝卜糕却是一道难得的应节美食，除了萝卜丝和着粘米粉去揉制外，还添加了鱿鱼丁、肉丁、香菇粒、花生仁等佐料，一般是蒸好冷切后切片油煎烹饪。蒸糕时，从煤矿回乡过年的我常常自告奋勇去帮忙，坐在大锅灶前，点燃一把芒萁草，望着腾跃而上的火苗，及百余年间熏得黑乎乎的斑驳的灶壁，当时八九岁的我常常会信马由缰想入非非。“火快灭了，快塞鲁萁。”奶奶把揉好的年糕端到锅里蒸，我揪起一把芒萁草塞在灶洞，用毛竹片制成的火夹捅进灶内。兴宁是一块小盆地，老家在改烧煤炭前，奶奶常常要走到十几里外的鸡鸣山上割芒萁，客家方言将芒萁称为“鲁萁”。奶奶挑芒萁，一担八捆，用竹杠勾索绑担，从山上一直挑回家里，其间的艰辛难于诉说……在中国居住多年的美国传教士罗伯特·史密斯在《中国的客家》中曾称赞道：“客家妇女真是我所见到的任何一族妇女中最值得赞叹的！”这句点评客家女人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赞语说得很贴切。
　　随着父母从江西省安远县城迁回广东省四望嶂煤矿工作，随着爷爷从兴宁牙医所退休回乡，老家的生活逐渐好过了，奶奶平时煮饭菜以烧煤炭为主，年底烹制年糕时才烧芒萁和稻草，劳累的生活这时才略为减轻……锅内的水渐渐沸腾了，一股湿漉漉的浓厚的年糕甜香味从大锅里飘了出来，我放下火夹，仰起头嗅着……多年之后，远在珠海的我似乎一仰头，就能嗅到那一股春天的味道……
　　春天的味道，弥漫在除夕倒出的黄酒里，奶奶在围龙屋前摆上三牲等祭品后，又往碗里倒黄酒，那一股甜美的醇香扑面而来，常常令我鼻翼大张猛嗅几下。客家黄酒酿造工艺不难，无非是选料浸泡、蒸糯米、加酒饼、红麯发酵，冬至前后点燃谷壳炙烤酒坛等流程，但这种流传数百年的简单工艺酿出的美酒味道醇甜绵香。说到黄酒，不能不提到广东兴宁当年名满天下的珍珠红酒，在二十多年前国内尚未流行掏钱买奖的年代，该酒曾连获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首届中国黄酒节特别奖等诸多荣誉，据说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访华时，在宴席中品尝珍珠红酒后还连声赞好，专程带了几瓶回伦敦……如今，兴宁市的“金字招牌”在各类市场潜规则下沉沦已久，多年来珍珠红酒在大城市超市、商场上难觅踪影。
　　镜头切换，春天的味道晾在围龙屋前，奶奶从竹杆上收下腊鱼，被冬日灿烂的阳光曝晒一天的鱼干散发着鲜香。
　　镜头摇过来，春天的味道轰鸣在蓝天下，我和伙伴拆开一圈鞭炮，随意往空中一抛，随着纷纷洒落的纸屑，刺鼻的硝味飘散在我们的衣领和头发上。
　　春天的味道燃烧在田野，阳光灿烂的元宵时节，田里的紫云英蓬蓬勃勃开了起来，远看灿若云霞，走近能闻到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幽清香。紫云英是一些勤俭的村民农闲时在田里播种的，这种植物既可以做为猪食牛草，又能翻犁入土作为固氮绿肥。
　　春天的味道绽放在田畔，还记得那一年，我们兴之所至，跟着前来陈大村表演的醒狮队串村走巷，一直走到高碑里，在回家的田埂小道，比我稍长三岁的邻居叔叔在一处蓄着水的田边，以一个狮子扑绣球动作跃入田中，他的双手紧紧扣住，然后不顾溅得湿透的长裤和鞋袜，回头冲我们摆了摆，原来，眼尖的他逮住了一条跳出水面的四指粗的鲤鱼，好奇的我们探过头去，淡淡的腥味首先冲入鼻尖。
　　春天的味道挥洒在笔端，爷爷抓起粗大的毛笔，往纸上瞄瞄，刷刷写下“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好！”旁边等着索要对联的邻居们纷纷叫好，我帮手将写好的春联摆在床铺上晾干，浓烈的墨香顿时溢满卧室。
　　春天的味道矗立在箸间，合家团圆时，爸爸的手艺、奶奶的厨技尽呈桌前，煎得金黄的酿豆腐、倒扣在香菇上的“牛斗猪”（即牛肉、猪肉剁碎加上蛋清、蕃薯粉、荸荠丁、珍珠荞末做成的丸子）、色泽喜庆的冬笋焖猪蹄、香气扑鼻的鸡炒酒……其实，去年热播的《舌尖上的中国》偏偏就漏了以兴宁为代表的客家美食，着实是一处难以弥补的硬伤。
　　春天的味道弥漫在兴宁乡下、弥漫在围龙屋内外、弥漫在时光的那一头……


（本文发表在2013年3月10日《珠海特区报》“阅读博览”版，详见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