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苦辣忆舌耕之2)
张长兴
朝为田舍郎,暮登大学堂。加上美丽的校园,德高望重的老师,完善的设施,衣食无忧的日子,对乡下苦孩子而言,实在是过上天堂生活。
为回报党,回报社会,我决心刻苦攻读,将来成为合格的好园丁,还要苦斗文场作作家。
我是海绵,孜孜不停吸取知识的海水。但当时的中国革命、世界革命、“反修防修作革命接班人”的阶级斗争高于一切的大气候,却在死死拉我退出知识的殿堂;而且是毫不犹豫的退出,奔向社会的斗争天地去“脱胎换骨”。
我当时也非没有思考过,但“斗私批修一闪念”,马上斩断邪念——必须全心全意听党话,否则成“反动学生”开除回家成坏分子死路一条;毛主席和共产党培养我上大学,恩重如山,我的一切当时党的,一定要跟党走!
我们下乡多劳动多啊!每星期一个下午校内劳动;下乡到花县一个月的秋收劳动;还有这里作那里下乡的。最大的折腾是大三时长达13个月即一年又一月的、往广州郊区九佛的下乡作工作队员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那和贫下中农“三同”,睡牛栏,不准吃鱼吃肉的苦日子,人马上瘦了10斤,难熬啊!回来时是大四,却又碰上阿弥陀佛的内乱10年的浩劫。接着是推迟一年的分配!所以,我的本科4年,非读书时间占了起码一年4个月,读书时间不到一半。
我心里明白,那不尽的斗争与运动,以及漫长的下乡劳动,对我的将来任教,没有多大作用——我孩提其就死去活来的劳动,只有苦痛而没有升华;只有文化的殿堂才能让我达光辉彼岸。故我在政治中虽拼力紧跟但总比同窗慢半拍,我在班上曾获考试头名,科任老师累累表扬我;但包括姓严的班主任在内的舆论没人表扬我,他还严肃教诫我警惕“只专不红”,批判我“离群寡居”……
与就是在此事的非常年轻的20出头,我如矢志入戒的和尚——绝不能吃政治饭,绝不能做官,只能是青灯古佛般的教书读书写作!但为了饭碗活命成家养父母,表面上、行动上必须听党话——时时、处处!!!
有过了许多年后,年迈老父还为我没能好好读完大学四年而叹息!
每每想起当年之蹉跎岁月,我仍在夕阳下嘘嘘哀叹而痛定思痛也!
我想,如果不是家学渊源,不是我自幼苦读,不是我在文革武斗时私自读书,不是工作后始终嗜书如命;单凭大学那不到2年的学习,我肯定是混日子拿工作度日的教书匠与芸芸众生;何来今日之鄙人哉?
好容易熬到毕业时间,该与学子拥抱了吧?但文革天下大乱,党中央只能决定推迟分配工作;很容易熬了一年,该去学校了吧?万万想不到我们还是“旧学校出来的知识分子的臭老九”,属“挖社会主义墙脚”另类,又被发配广州军区农场种地|“脱胎换骨”改造,重新做人!
1968年8月中旬的酷夏,当我到达天苍苍野茫茫,眼前是茅草房的潼湖,举目无亲,分外寂寞无奈。当时领导还说是一辈子在这里扎根的了,一辈子啊!眺望苍天还见与尽头;老九命苦,何时出头当园丁?再而思之,出身贫苦,几岁即劳动;稍大,干大人的苦力活;到了最高学府的大学,还说劳动劳动的;大学毕业,还说上山下乡的永久劳动……
每当潼湖搏命之余,踯躅草棚前,寂寥荒草地,总会哀叹——
难道我上辈子是大官大地主大吸血鬼吗?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是不尽的劳动折磨呢?
我自孩提时立志的园丁梦,到底在哪里?难道只是在缥缈的梦中吗?
苦海茫茫,何处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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