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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念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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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7 11:41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清明时节念双亲

    清明节到了,
       留给我的,
       只能是万缕情思,
       只能是不尽的泪水……

       想写文章,
       无从起笔。
       天苍苍,
       野茫茫……
       只能录几篇旧文,
       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龙 南 童 稚


    我是五岁左右离开江西龙南县的,按生理学的说法,五岁以前的印象一般不存在的。我却不然,几许童稚的痕迹至今未忘!

             攀 防 空 哨

    我家前面是县府灰黑的城墙,往东,走过一片荒野,便有一好高的、挨着云天的高“塔”。只要敌机飞来,士兵便在上面发出警报。那高“塔”,系着龙南全城人的安危。
    堂叔张福曾在乡下生活无着,投奔我家。做县府秘书的父亲便安排其干警察(或保安)。工作清闲,加上吃饱了有闲情逸志,他便不时爬上“塔顶”“一览众山小”。
    三、四岁的我好羡慕:福曾叔站在“塔顶”,好威风!我想上,妈肯定不准。才三、四岁的我,顶狡猾。瞅准妈出去买菜,我便飞也似地奔去……
   我是怎样上去,又怎样下来,那惊险一幕是如何展开的,我至今记不起来了!但是,虽五十余年过去,我母亲至今还心有余悸:
   “吓死我了,真吓死我了!好几层楼高的防空哨,比任何建筑都高。我往上一看,你已爬上大半。我不敢叫你,怕你一回头吓得手一松掉下来!我的心悬了,死了,幸好老天保佑,你一级一级爬了上去,又一级一级爬了下来,你好在没有看下面……”

    我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我不懂老虎,老虎也没有咬我这细崽。但是,我从来不敢在人前吹“当年勇”,这确是无意识。糊糊涂涂的无意中撞出的“奇迹”,岂足道哉?
    值得永久称道的,是我妈为宝贝儿子的永久的惊心动魄!

            偷  鱼

    自私之心,难道“生而有之”?
    一日,妈带我去街市买鱼。她与摊主讲价,我则钻到妈身下边。因目标小,摊主看不见,我赶快抓了一条鱼(大概三、四两吧)藏入妈菜蓝里,急急忙忙拉着妈走——硬拖着,她不走也要走!
    快到家,我才告之真相,弄得妈啼笑皆非:“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自私自利呀?谁教你的?怎么办呀!唉——”
    回去送还人家,妈大概没时间了;且怕儿子“名声”不好。告诉父亲吧,非打死不可!最后,她狠狠说:“下次绝对不准去拿人家的东西,拿了我打死你!听见了吗?”
    当我说“听见了”时,妈叮咛:“不要告诉爸,他会打死你的!”

             “爸爸,我吃了香芋!”

     我与妈十分喜欢吃香芋;爸信中医,说吃了脾胃不好,坚决不准我们去买来吃。
     我们母子只能在街上买了人家的熟香芋,吃完后才回家。
    “你千万不要告诉爸!他会大骂的”。妈说。
    “我不会说的,保证不会说!”我信誓旦旦。
    快到家了,我见爸笑微微望着我,我高兴得忘了一切:“爸,我与妈在街上吃了香芋,好香啊!”
    “唉,你这细崽祗,真拿你没办法!”妈尴尬极了,连连摇头。
     爸也陡然变了脸色……

           公鸡“跑”了

    我家有只可爱的公鸡,留着它过年宰。
    年还未到,但可爱的公鸡不见了!它在哪里呢?
    母亲说它“跑”了。但是,为什么找不回来?
    后来,父母告诉我,县府工作人员苦。某科长老婆生小孩,连只鸡也买不起。父母马上把仅有的一个公鸡送走了。

              在卢斯飞表哥(现在是中国作协会员、名教授)家

    我家挨着斯飞表哥家,他父母很喜欢我。有一天,舅娘拉我吃饭,桌上是香喷喷的菜肴。父母绝不准我贪人家便宜,因此,他们怎么劝我也不敢吃。后来,没办法;加上茄子等菜肴香味诱人,我便端起碗来……
    突然,传来妈大声喊我吃饭的声音,我吓慌了,赶忙扒几口饭菜,飞也似地回去了!

           美 景 如 画

    远远的城墙,几分古朴,几分庄严,圈着静僻。
    房子周围的菜地、小河、棘丛,分明是世外桃源。
    门前有一方高高的古墙,那直冲云天的柿子树从里面探了出来。到了秋天,满树的柿子如红灿灿的小灯笼。可惜,它不能吃,只能用来做染料。尽管如此,每见到红柿子,口水还咕碌咕碌往里吞呢!
    房后是人家的柑园。一天正午,我与父母偷过一次,——但柑子尚青,微酸,摘得也不多。仅仅这一次“偷”,绝对没第二次。
    前些年,我突然跳上往龙南的车。在县城住了一晚。但是,防空哨已在五十年代拆去;以前的小市场还在,尚留梦痕。到处是新城大街。如今的喧嚣,踏碎了我温柔的旧梦!我,于匆匆中惘然而南归……

        右 眼 的 伤 疤

    房前的天井中间有一堵四、五尺高的烂墙。日晒雨淋,长满苔鲜,溜滑溜滑的。父母一再告诫我不要上去玩,我却偏不听!一天,周围无人,我神神气气爬上去!谁知,一打滑,我栽了下来,右眼角偏偏撞在天井沿的石角上!我,剧痛得大哭……
    “吓死我们了!我见你满脸是血!你爸一下子抱着你,紧紧抱着你。他被你吓得直打哆嗦!”五十年来,妈一直这样说。
    可惜,疼爱我的父亲已仙逝十年了!
    我母亲呢,今年已八十七岁,亦风烛残年,唉……
    但我右眼的半月形伤疤,至今还在……



             母亲的心  

    记得小时候,我家门口有块顶大顶大的镜子。镜面上,镶着彩霞、白云。它们有时象兔子,  有时象奔马,有时又象说不出的神奇的什么来……  
  风吹来,那顶大顶大的镜子又变成顶大顶大的缎子。那彩霞在集结着、分散着,时而组合  
着,时而象玫瑰,时而象茶花……  
  多带劲!——如果我能在大彩镜照我胖乎乎的脸(母亲告诉我,抗战时期,蒋经国先生在赣  南搞新生活运动,我还在镇上获儿童比赛冠军啊),如果我能在大锦缎上痛痛块块打上几个滚。  
  有一次,我迈着步履,径直朝它走去……  
  “别去!”母亲的吆吓把我怔住了。  
  “那是深水塘,跌下去会浸死的!”妈还在粗声粗气的。  
  深水塘是什么,我不知道;浸死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大概睡好久吧)。我要的是好  玩。  
  我还是要向它走去,妈这回是怒目金钢了:眼瞪得比铜锣还大,牙咬得咯咯响,脚跺得象地  震。又不怕把嗓子撕破;骂完了,却又冲回家里拿出一条又长又粗的棍子,扬到半天高,嚷着要  打断我的腿!  
  “哪能呢?”我早就窥透妈的心肠,她哪让心肝宝贝断手断脚?  
  一天,妈在千咛万瞩之后,才去了地里,其他的大人也走了。水塘边又是空荡荡的,这 会,是我的世界了。我又向着那时而象大彩镜,时而象大锦缎的地方扑去。  
  无阻无挡,天从人愿。我满满意意扑进去了。可、可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见那光溜溜的大  彩镜,不见那软柔柔的大锦缎。寒沁沁的死黑压着我,冷糊糊的东西捂得我睁不开眼,且不能呼  吸。我喊,喊不出;我抓,抓不到什么。只觉得一股股辣椒汤从鼻子直往肚子里灌,很快就什么  也不知道了。  
  好久好久,我才醒过来,睁眼一看,啊!我躺在床上,浑身软得象一张棉被。我见到妈了:  
    她双眼泡肿,头发凌乱,满身湿漉漉的。她俯下来死死把我搂在怀里。  
  接着我便头疼了三天,胸闷了三天,外加拉了三天肚子;吃药不说,屁股上硬扎了几次针。  
    妈妈说,要不是那天到了地里。眼跳心乱,突然奔回来跳进水塘里救了我,我就永远不能再 去捉蟋蟀、逗蝈蝈了。就再也见不到妈妈,就再也找我最好的华北一起玩了!  
  啊,浸死原来是这样的可怕!  
  妈妈语重心长告诉我,那美丽的彩霞、白云,是在天上,不是在浸死人的水里;只要听老师  
的话,认真学习,长大了就能摸到彩霞,挨这白云……  
  打在以后,我再也不敢不听妈妈的话了。  
  又不知多少次,我在想:“假如妈妈一开始就打我,打得我喊天喊地,痛得触及灵魂,大概 不会有后来的惊险了。”  
  现在我大了,老了,成熟了。每当我忆起此事,心里总砰砰直跳。妈已年过八十,失去了当 年的丰腴,脸上布满了蜘蛛网。同时,她也不断增加了一些让我不喜欢的,甚至是让我讨厌的习  
性。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她,感激她,——尤其是她对我怒目金刚的爱。每当我带着  疲劳,抖一抖身上的风尘,坐在妈妈面前,望着她老人家越来越密的蜘蛛网,望着她老人家头 上的白雪。望着她老人家越来越浑浊的瞳孔,望着她老人家变的得如寒夜弯月的脊梁,一种呼  喊——让人心酸、心碎、心颤的呼喊,要冲出我的心房——“妈妈啊,您还能给我严厉的爱  
吗?”  
  “妈妈啊,我还能报答您老人家多久?”  

      …………  
                       写于1980年代初并发表在《梅江文艺》










                                       伴我终生——母亲的鞋


     在北风凛冽的寒冬,或是江天白霜的时刻,若在路上碰见打着赤脚、或是穿着烂鞋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往往会幻作我的母亲,我心里会一阵阵剧痛:“天哪,为什么穿不上一双新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那天长地久的爱母情结,也绝不会随便形成。只有在特殊的情境中萌芽,然后是日催月发,才会刻骨铭心。

    儿时故乡的霜晨,好冷!
     那无尽的曲折乡道,硬铁般冰冷;小径上凸起的条条,踏上去如利刀割人,一不小心,便肉破流血;小溪上用烂棺材板横着的桥上,密密实实的铺上白霜。我们赤脚踩去,喳喳作响;麻木的脚掌马上在桥上留下清晰印记……
    儿时的我,就这样赤脚上学。我这“赤脚大仙”的脚掌,裂开了道道血沟……
    因为穷,父亲自然狠心了。只要我说买双最便宜的鞋,他脸上便露着严厉与乌云;而母亲却是在暗地里落泪!
    奇怪的事来了,一连十几天,母亲回来得格外夜,——我们吃过稀粥,洗脚上床之后……
   “妈,您为什么总这么夜呀?”
   “要赶活。”
   “明天不行吗?”
   “不行,小孩不要多问。要不,妈生气了。”
    一天傍晚,妈早早回来,喜冲冲地催我洗脚。洗完脚,妈急匆匆地以布包里“悉悉索索”掏出——啊,鞋,一双黑布面、牛皮底的新鞋!
   “快穿上吧!”妈笑吟吟、兴滋滋、暖融融。
    我没穿过鞋,自然笨手笨脚。妈帮着我把脚伸进去,又帮我系好鞋带。袜子自然没有,但我敢发誓,比我现在穿的真皮鞋、厚毛袜不知要暖和几倍。一站起来,顶天立地,刹间长高了一截……
    原来,妈每天晚上替人做钟点工,一毛几分地积攒,终于买回了儿子的鞋!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们?”
    “小孩子嘴不牢。万一让您爸知道了,加班费定会拿去家用,当然要绝对保密,先斩后奏,您吝啬的爸自然无法了!”妈扬声扬气笑了。

    几十年如一场梦。“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如今的我,一到冬,布鞋、球鞋、皮鞋、波鞋、毛拖鞋,样样不缺。说也怪,它们总不及儿时我母亲买的暖和、舒适。每到秋冬,我总过问母亲的鞋够穿否。有几次,我“老夫聊发少年狂”,竟然爬上黑沉沉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祖屋古楼顶,搜及每一角落,看能否重睹旧鞋“芳容”……
   “芳容”已逝矣!母亲今年八十三岁。我最怕她晚景无多,不能更长享受儿孙之福。每念及此,有“此恨绵绵无尽期”之感慨!我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了,在数九寒冬里见到未穿上新鞋的老阿婆,她们竟会化作我母亲的形象!
     我母亲早已穿上新鞋,天下许许多多的如我母亲的老妇人,亦已穿新鞋,我欣慰;但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如我母亲一样的老妇人,还未能穿上新鞋,我不由得阵阵苦痛!愿天下老妇人都不受饥寒之苦,她们都是和我的母亲一样的千千万万儿女们的母亲……

                                                                     (写于1996年)











                             粘 蜻 蜓

    儿时,我最惬意的事是粘蜻蜓。
    一天,我见到一群群红蓝相间的蜻蜓,安安闲闲地展着翅膀,轰炸机般地从我跟前飞过,从我头上掠过,便急红了眼,傻呼呼地猛跳、猛抓,当然总是扑空;蜻蜓们悠哉悠哉地停在篱笆上、南瓜叶上,我又拚命去抓,还是徒劳。我年青的母亲刚从地里回来,一见到我,脸上便洋溢着笑:“傻儿子,我来教你!”
    母亲递给我一根细长的竹竿,教我如何粘上瓦沿下的蜘蛛丝,再把蛛丝捏成一团,紧粘在竹竿尾;又教我如何轻轻地走到蜻蜓停的地方,把竿上的丝团飞快地往它身上一扎,它便是我手中的俘虏了。
    我们这些“小天使”粘来了蜻蜓,狠心地把它的翅膀剪去一半,又把它的腿掐光。我们把它抛向天空,它往高处飞,远方去,可它飞不高,逃不远;它要往高墙上停,因无脚,只得又劈拍劈拍地滑下地面。等到把它们玩得半死不活,我们又刑之“五马分尸”——把它们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旮旯里、砖缝中,看着小黄蚂蚁是如何发见食物,是如何通风报信,又是如何成群结伙地把佳肴挪回窝巢贮存的……

    悠悠岁月,在无声无息流淌。我儿子也喜欢粘蜻蜓了!
    那时,分田到户。一到农忙,全家上阵。小儿子也只能在田里望望飘飞的蜻蜓,见严厉的爸在,便又低下头干活……
    待农忙过去,看到小儿子与“伙伴”在奔奔忙忙粘蜻蜓时,然而,我一想到不读书便跳不出农门,便赶紧喊:“回去读书!”

    如今,我有小孙子了,好想与他一起粘蜻蜓!
    然而,他爸妈早早送他上小学。放学回家,还要做作业;到寒暑假,还要“补课”;早晚有空,他却迷上电视,痴情“天线宝宝”。
    唉,我的粘蜻蜓……  

   兴宁市宁中中学  张长兴老师  3233293 梅州作协会员









                                   观音娘娘的儿子

   “观音娘娘,您的儿子遵他母亲的命,到底拜候您来了!”
    今天上午,礼拜天。西方的兆民万姓,在对上帝做最忠诚的礼拜;而我,也与“国际接轨”,在经历了五十载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悲悲喜喜以后,我到底来到了离我家20里的城郊被称为“白衣庵”——白衣观音之所在。
    我仰望着雍容大度,被中国妇女千百年来的顶礼膜拜的尊神,我仰望着本是印度的男菩萨、以后是“年年十八”、“万寿无疆”的救苦救难的女观音,虔诚上香,恭敬礼拜,然后往功德箱捐款……

   “儿啊,你长大了,经过城里的白衣庵,一定要去拜拜观音娘娘,你卖给了她的,是她在危难时刻保佑了你的,做人可得有良心啊!”几十年来,也不知多少次了,我母亲总在对我说。
    儿时的我,多灾多难。有一次,我高烧不退。用尽了乡下的所有土办法,也用尽了当年乡下所能买到的“洋药片”,我的高烧——烫人的高烧就是不退!没办法,只得按乡下人的“老办法”——我母亲到白衣庵去许愿:“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啊,我儿子卖给您了,请菩萨保佑他过难关啊!”
    结果,没弄几下,几天后我的病痊愈了!
    妈妈去拜谢:“观音娘娘啊,多谢您了,救了我儿子。我现在没什么报答您,但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但是,从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中,在那“火红年代”里,我虽然几多动摇,几多彷徨,虽然“小资产阶级意识”、“小农意识”在死缠着我,但我这根微不足道的“毛”,到底只能附在伟大领袖毛泽东所说的“皮”上;要不,便不会有我这个“生命体”活在我不愿离开的世上,因此,我只能“志壮坚信马列”。虽然没文化的母亲“与时俱进”得慢,还不时在我面前提起“白衣观音”;但是,我才不能信那“封、资、修黑货”啊!——我先是义正辞严地反对,然后是苦口婆心的宣传,最后,则是无可奈何的装聋作哑的不置可否。总之,拖过了,拖过了许久许久的漫长岁月……
    捱了好久,才粉粹“四人帮”。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思想解放了,视野开阔了。作为终生笃信科学与民主,重人事而轻鬼神的我,随年岁的增长与社会诸因素的积淀,慢慢地,觉得妈心中“怪力乱神”中的观音娘娘,觉得她老人家漫长岁月中根深蒂固的“报恩”,不是没一点“合理内核”——母亲最爱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宝贝儿子就是她生命的一切。在旧时代那么艰苦的缺医少药的困境下,她在尽了自己的所有的人事之后,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世世代代的村民中的无比信赖的每求必应的冥冥中的大悲大悲的南海观世音菩萨了。在没文化的广大村民中,她的形象远远超过了同是冥冥中的法力无边的释迦牟尼,亦远远超过了凡间的帝王将相!而且,不管观音娘娘是不是存在,但此时此地的母亲心中,却是的的确确的强烈而坚实的存在。坚信这种存在,在一定条件下,便会转化为特殊之生命力。是这个实实在在的观音娘娘,在特殊时刻让我母亲有了信心、勇气与冷静。正因这样,她就是母亲心中的实体,至少扮演了我们今天的“心理医生”角色。观世音的确是有恩于我家的。
    但是,人性之恶还是死缠着我。那时,正值中年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在单位上又顶大梁,苦力的干活。且人际关系复杂,一不小心便陷入风刀霜剑之中。唉,人生之难难于上青天啊!现实的我尚且如此艰辛,如此疲于奔命,谁还有功夫去打理那冥冥之中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观音娘娘?而且,我还认为,如果她真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便应理解我“知恩不报”之难处?!但是,于今冷静思之,我这自我解脱的强盗逻辑,与猪狗类的动物属性也高明不了多少……
    动物就是动物,本来也没什么的。在经历了太多的不平之后,我的心理还是趋向平静。
    一天傍晚,时值深秋。我登上高坡,但见平畴漠漠,远山空蒙。飞鸟方投林,残阳正似血。那轮红彤彤的夕阳,似乎落得特别快:刚才还隔山巅老远,怎么如今沉入黑黑的西山?刚才还光芒万丈,怎么如今只是无可奈何的几缕回光?我瞪大、瞪大眼睛,在摒住、摒住呼吸,妄图让生命时空永远凝结于此刻;然而,西山到底沉没了夕阳,几缕回光也就不再……
    啊,我的母亲,是我的怀母情结使然啊!她老人家已是八十九岁的高龄了!太多的坎坷,太多的苦难。她的苦痛永远多于她的快乐,她的耕耘永远多于她的收获。正因为她如天高似海深的善与爱,她的“圣母”——观音娘娘才给予她如此的高龄;正因为是如此之高龄,才只能沿自然法则的不可逆转的衰老——越来越瘦削的身子,脸上越来越密的黑黑的蜘蛛网,越来越混浊的瞳孔,头上越来越厚的“积雪”,还有越来越瘦削的身躯。更苦的是,她几次惊惊险险地在大医院进进出出的死去活来,让我们做儿女的总在挂念。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时提起她的观音娘娘——我名义上的“母亲”……
    啊,我的可爱、可敬、可怜的母亲!山中也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做人要有良心,知恩就要图报。她平生最讨厌的是知恩不报的没良心的“死贼”。若是我还是无动于衷,号称“知书达礼”的我,岂非枉为人子?如此说来,我几十年来之所作所为,不但与佛家、与基督教等世上通行之“善”义不合,且与中华人文精神不合;就是与最高层次的马列主义中最低层次的观点比较,我也并不高明!
    所以,我应礼拜观音娘娘!

    回到家里,我把到白衣庵礼拜观音及捐钱的经过,告诉了母亲。
   夕阳如利剑劈进卧室,半房明亮,半室灰暗。人间的几声犬吠,几丝鸟鸣,几缕人声,几许笑语,飞入床前。病榻上的她,也许欣慰于儿子的知恩图报,也许在虚幻中见到座莲上的观音菩萨的含笑与赐福,她到底放下了漫长岁月中心灵的包袱,无牵无挂,脸色刹间红润,到底露出了我们许久未见过的格外舒心的笑容……
                                                                          (写于2003年秋 )



                            活得光彩   去得刚烈
                          —— 母亲的怀念


                           一

    多少年来,在家政方面,我十分佩服母亲的豁达与明断。
“娶了媳妇,卖了儿子。”这是常事。丈夫怕老婆,甚于儿子怕父母,就逼得儿子迁就媳妇。然而,能否娶了媳妇又不卖儿子的呢?
这也是我在即将结婚时经常考虑的大问题啊!
“我倒不怕,你们年轻人中意就可以了,”某一天,母亲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只要和媳妇合得来,便一起过。”
“合不来呢,怎么办?她自私自利到极点呢?”
“再自私也不会对老公自私,对她儿女自私。她不过是怕父母沾了她的好处。这好办,分家就是了!分开过她的积极性高,就好象竹丛,分开种快茂盛啊!”
“但是,等到你老了,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某老人还在问。
“我相信子女有孝心良心。”
“分开家,他们真的不理你,怎么办?”
“我能够自己照顾便自己照顾,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预先买好安眠药,就安乐死!”她现在是几分决断,几分气愤,几分绝望了!
果然,我和弟弟结婚不久的年关,家中才闹了点小矛盾,我父母马上决断——立即分家!  而且,过了春节就分。
那时,一位和我母亲要好的老太婆,向来被媳妇虐待,但就是不分家——怕面子不好。但又从不向媳妇屈服。有一天,她刚病不起,即换上寿衣。在人们的不觉的暮色中,悄然而去……
为此,有人讲她“修息”好,是菩萨保佑,有福气;也有人私下传言,是她安乐死了——因为她枕头下面有药瓶……   
只是谁也不去追究死因,平平静静过去;村里自古就这样。

                         二

    时光又流失了几十年,2007年的3月16日,我93岁高龄的德高望重的母亲,不愤媳妇的冷漠与责骂,猛然喝下农药,撒手西去!
且看 如下时间表——
母亲越来越老,不便事越来越多。但她吃饭、睡觉、洗衣服、外出散步等,都能自理。年过九十,弟媳大概怕她死在自己家里,在母亲面前的脾气就越来越坏,责怪也越来越多,故母亲好几次说要自杀;但弟媳说是“她是吓人的,死不了的”。
有一次,她拿着麻绳和刀,躺在厨房里,说是600多年前去世的胡氏祖婆带她走“安乐路”……
大约半年多前,她说眼睛蒙胧,要我带她去县城配眼镜。我们在城里快乐了半天。奇怪的是,我花了几百元买的眼镜,她回家后并不经常戴。(我估计,她可能是寂寞了,希望儿子陪陪。)
还是半年多前的事。我回去探望她,告别出来时,她突然说要我给她剪指甲。我当然乐意,但想到弟媳拿了工资,怎么不为家婆些小服务呢?便马上叫弟媳去办。(这难得的“一剪”,再也不能弥补,追悔莫及啊!我又想到,陪她去县城时为什么没想到请她发廊洗个头呢?她老人家一辈子没享受过啊!唉——)
大约几年前,母亲说算命先生断定,她93岁时大难难跳过,如果能“跳”过去,就有98岁以上。她还说,她死时天又冷又雨,但送葬还山时,又是雨过天晴。
还是几年前,她反复告诫我们:“死了就死了,病重时千万不要去做手术开刀抢救什么的。”看来,她喜欢追随父亲去了。
而且,她一定要在老祖屋尽天年,不肯离家乡到外面住。
好几次了,因我妹妹掌握母亲经济(母亲存的4万元,均由外甥孝敬的,故由女儿掌握),我提出请个保姆,在老屋的我家专门侍候,虽多花点钱,但她活得好,也值得。只因种种原因,未果。唉!
大约半月前,我与妻回老家。到了祖屋门口,她一个人捂着肚子往医疗站跑,说是肚痛。妻立即陪她去。我看到弟弟夫妇正在悠然修篱笆!我马上通电妹妹,又商量请保姆,可惜未果!
据老家邻居说,妈临终前几天,连找几人代她保管金银首饰,说“我要走了”。
妈临终前2天,弟出远门。妈一辈子最疼爱他,最同情他(多年前还偷偷赞助8000元给他做屋,我最近才知),说他“没工作,困难”。这时,就把袋子里700元给儿子“做路费”!
2007年3月16日傍晚,她还在祖屋旁做气功锻炼,随后,回到老祖屋的楼角房间。喝农药“杀特灵”自尽!虽然马上送人民医院急救,但无力回天,只得急急送回老屋大厅。
18日早上5时,随大地熹微曙光,母亲和我们阴阳相隔了……
真的啊,这时,天气突变,又冷又雨——妈的预言应验了!
停守了两晚,20日上午,果然雨过天晴,阳光金灿灿。母亲喜欢做善事,还是村里老人协会理事,备受尊敬,因此,送葬队伍逶迤壮观,丧事极具哀荣。(妈生前一再交代过,丧事要办得体面。)

                      三

    本来是由孙辈护送母亲去火葬场火化的,但是,刻骨铭心的母子情,让我毅然去送母亲的最后一程。
在灵车里,见车外白云朵朵,雨后大地苍翠。因刚冷过,我凄苦的心中,油然阵阵寒意。我自然想起她老人家的一生——
她生在福建长汀。祖上本来有钱,但被洪水冲得一穷如洗。
她才十几岁,就当红军了,而且是代理排长;还找了草药给毛主席治病。只是得了疟疾,打摆子,没去长征。
国民党回来,被抓去劳改——为政府开公路。年轻而肤色非常好的她,被时任区监察员的父亲喜欢上了,便改变姓名,嫁往广东。
他们的结婚照还在,他们在江西龙南县照的全家福还在(父亲时任县政府秘书),看他们幸福的神情,的确浪漫啊!
以后是解放后的几经风风雨雨,几经折腾沉浮,但不论如何,在我看来,世界上最爱我的就是母亲,世界上最伟大的就是母亲。母亲,不平凡的母亲,她活得坎坷,活得坚强,活得多彩,活得伟大;却也走得坚决,走得刚烈。有她那样的生,才有她那样的死!
我伟大的母亲,您在安乐的天国,还在注视儿子吗?
我还在经常仰望天空,母亲,您能看到儿子的渴望吗?   
                                           (2010、7)



  抽烟:艰难岁月的温馨

记得1980年代初,我这“老烟鬼”,可是抽得十分艰辛。我才五六十元工资。老婆务农,收益菲薄;父母分开过,每月要负担;儿女尚小,正需花钱;仅一间老屋,无伙房,拼死也要起一、二间……既然如此,我这华师毕业的高中教师,要挤钱买烟,难啊!
我只能买一、两包抽,再多,便拮据了。有时,写作、备课到深夜没烟,便如热锅蚂蚁:弓着腰,瞪大眼,往床底屋角到处搜,(如日本鬼子寻地雷!)看有无平日丢下的“烟屁股”。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儿才几岁,儿子读小学。每当放学路上,或在玩耍时,他们见到“烟屁股”,便捡起来“进贡”给老爸。我呢,欣然一笑,然后把“屁股”的纸撕去,留下烟丝,逐渐聚积起来,我便可美滋滋享受不花钱的、儿女孝敬的“喇叭嘴”了……
“知子莫若父。”家父素不抽烟。但有烟民来访“敬烟”时,爸总“来者不拒”。但是,他轻吸两口,便又熄灭,待儿子回来时以示“皇恩”。然而,我抽起来却是心旷神怡,丝毫不感到“低贱”。
在农村,扛棺材埋死佬的,人们认为最低贱。有位抬棺的老者曰赖博良。解放前曾于永和镇创办“国学研究所”并授徒,他的古文不错。解放后为生存便只能埋死人。家父曾当面送其一付对联:
斯文扫地;
劳动光荣。
并说:“上联指旧观念,下联则新思想。”赖亦默然自认。若改为“斯文扫地;节俭光荣”,则“烟鬼”我之谓也。为求活命,斯文必然扫地。
老岳母来探儿女时,也捎来她在自留地的烟叶,让我“惊喜”!
为了活命,谁也不能免俗,孔子落难时还如丧家之狗呢!
家父、岳母已西去,子女亦已成家另过。退休后的我,早已戒烟。然而,于晨风夕照中,我常品味当年抽烟的艰难与温馨……








                             父亲的教子之道

    孩提时,我最怕父亲。好像他就是皇帝,就是老虎。
    他就是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谁也得照办,绝对马虎不得。我 干活迟点便骂,甚至扬起巴掌或是竹鞭;做不好,打骂是家常便饭。
    正因为其严厉得苛刻,堪称“法西斯”,我慈母便是保护神,屡屡与爸反目,乃至大吵一场,久久若仇人。
    却也怪,妈的话我敢讲“价钱”,打点折扣;而爸的一切,我却是完完全全地照办,否则便惩罚临头矣!
    比如说,我家活多,生计顶困难的。只要爸吩咐的,我不论起早还是摸夜,非干不可。再如,我小学时喜欢语文,老师皆曰我有“天资”,但我自诩“天资”、“聪明”之类词语时,爸便露凶相,绝不认可,唯有“苦读”才是正路。我怕算术,只有艰难苦钻才有好成绩,对其大有“避居三舍”之感。然而,“屋漏更逢连夜雨”,老爸老让我算,老让我做题。做慢了骂,做错了打!唉,我只得老老实实捱苦海也……
    嘿,奇怪,真奇怪!我一上中学,爸好似变了另一个人:不仅打没了,骂也罕见了;客客气气多了,耐心疏导多了;与我商量的语气也居然多了,好轻松啊!我放学回到家,与妈打过招呼之后,便急匆匆钻入爸黑沉沉的房间,展开海阔天空的友好“对话”……
    其后,妈多次告知:“我恨你爸打你,他却说‘儿子长大后就会明白了,就会多谢我了’,是这样吗?”“是的,是这样的!”我答道。
    孩提时不懂事,偷懒贪玩大概是人之本性。大人多点严厉是必要的。(当然,从现代教育理念看,爸是过份了。)上了中学,长大了,见识多了,分析能力强了,应有更多的疏导与尊重。爸这样做是非常对的,深合教育理念也。
   父母均在天国团聚了,我亦年近七旬。夕阳之下,深感寂寞;也特别感恩双亲。此短文亦是报恩之一瓣心香吧…… (201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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