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五婆是心地善良、且善良得几乎什么都怕的老大婆。有些“小捣蛋”总爱“开刷”她——
“唉啊!冤枉呀!我要死啦!”从厨房里传来嘶裂人心的喊声。我们呼噜噜拥过去看热闹,啊,原来是寻常的“小菜一碟”——不知是谁,在她锅灶上的小小的火柴盒里放一条毛毛虫……
尽管如此,“小捣蛋”们并未收手,大家总从她山崩地裂的呼喊中得到了愉快的刺激;而且,大人们在山崩地裂声中虽然也说两句“你们不要作孽”的教诫话语,却也总在默许的笑微微的欣赏这闹剧。如此一来,“小捣蛋”们便更放肆了。
人们本来是珍惜生命而远离死亡的;但在那高压下的饥寒交迫岁月里,我们在乡间常听到“早死早赢、”“死了比什么都好”的绝望话语。其实呢,谁都在珍惜人生才一次的生命。既然如此,对生命在野蛮的不幸中的消失的“死话题”,总惹来大家的兴趣。
也许是我的五婆最善最珍惜生命吧,每当炎热的正午过后的一时上下,或是在凉风习习的傍晚,我们总坐在大门口(那时,可没午休呀),不厌其烦地听她老人家讲可怜生命之死——
受不到军队折磨的壮丁抓回来了。全连集合,逃兵被押五花大绑地推倒在地上。长官把一根大竹片——又大又长且有剌疙瘩的大竹片放在逃兵旁边,命令全体官兵轮流抡起竹片打!
“唉呀——,唉呀——”五婆生动的转述吓得我们毛孔张开,冷汗直冒,大家也在不断地“唉呀——”直到她讲逃兵死了,故事结束了,我们才不“唉呀——”,到底舒了口气。
她还讲起她娘家那里的“祭炉”故事。新开张的瓷窑。老板为了烧制出亮丽的的制品,便买了穷人家漂亮姑娘。她口中的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焰,让我们这些听众不停地“唉呀——”;漂亮的、被捆绑的姑娘不断地往大火里推,引来了我们尖声的“唉呀——”;在姑娘凄厉的叫唤声中被刽子手推入火坑时,我们更是乱作一团的、惊心动魄的“唉呀——、冤枉啊、作孽啊……”
她还讲起可怜的小孩的陪葬:有钱人死了,为求死后不寂寞,家人便买了穷人家的才五、六岁可爱小孩。巨大的墓地里预先放好了饮水、食物,然后把小孩封进坟墓!“一连七八天呀!还听到小孩在地下哭声,慢慢地,就听不到了……唉——作孽啊,死了……”女听众在流泪“唉呀”,我们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是眼睛在湿湿的,在不停地“唉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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